摘 要
人生之中,夢何止千百,有些夢境,予人似曾相識的感受;有些夢境,卻是無端擾人,唐突而至,教人不勝捉摸。即使是偉大的哲人,也不會因理智活動的卓越而失去夢的世界,孔子常夢見周公也好,莊周偶夢蝴蝶也罷,總之,夢啟迪了不同的思考空間,豐富了精神生命,更影響了現實生活。
一般人談到夢,總會自然地聯想到「潛意識」(Unconscious)的研究。嚴格說來,夢的研究是到二十世紀初,才由奧國精神分析始祖佛洛伊德(S. Freud)所著《夢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帶進精神分析的研究領域。然而在精神分析學加入夢境研究之前的長期古老社會中,人們或者視夢為靈魂的一種活動,而與神意溝通及吉凶預示產生意義上的聯結;或者視夢為心中的虛影幻象,與物質世界的真實人生有所區別;或者運用夢的虛幻特質,傳唱出優美的文藝作品。無論人們如何看待夢的出現,唯一不變的是,夢對人們的實際生活一直起著重大的影響,並且兼具心理與生理,精神與文化等多個層面。於是古老的人們,有時透過占夢活動,企圖瞭解夢中所透露的神蹟與真義;有時發揮理智思維來探究夢的真實或虛妄;也有許多深識調和之道的活潑智者,經常藉著夢在人們信仰中所具有的無形驅策力量,在生活中,在政治上導引人們的所做所為。夢在歷史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就像夢本身的特性一樣縹緲多變,夢確實是自古以來影響人們最深的一種生理、心理與文化現象。
其實夢與人生的關係,最簡單的比喻,如同人們攬鏡自照。夢就像鏡中映射的反影,人們常不自覺地透過這些反影自我修飾。對現實的人生而言,這些反影或許只被視為虛幻,然而對生活的價值而言,卻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因此一個人很難在一日之中生活在沒有鏡子的世界,好似一個人每天都脫不開夢的縈遶、反省一般。就夢的整體價值意義而言,已不只是正衣冠、鑑得失與知興替而已,甚至可以呈現出整體社會的文化形貌與潛藏的價值趨向。所以夢的文化意義,當然也不僅囿於提供精神分析的材料,更是人們現實生活共存的文化寶庫。
「先秦時期」從廣義的角度解讀,跨幅既深且遠,甚至可以自秦代溯及遠古。先秦時期的諸多載體中,保存了許多關於夢的記載,只是在過去的社會中,或者因刻板觀念的影響,或者因析夢理論的生硬玄奧,以致這些夢的故事,素來被視為「巫怪不經」,未嘗受到應有的正視與討論。許多關於夢的故事,長期塵封於經籍的幽暗角落,最多只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助談話題,難登學術殿堂,這與神話研究所受到的青睞與熱絡比較起來,實有雲壤之別。
神話是民族的大夢,夢是個人的神話;神話固然是民族文化的寶貴遺產,而夢在見諸記載,經過解析之後,便再也不只是個人生活的亂影而已,它已附加上共同及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對某些事物的看法與衍生出來的價值觀。在神話研究成果豐碩之餘,或許吾輩尚該慶幸,在先秦文獻資料中,還保存著相當數量與夢有關的材料。這些記載,不僅提供了精神分析的材料,拓展了文化探討的空間,也豐富了文學的內涵與風貌,更增添了屏人鼻息的神祕。因此,有夢的民族,等於擁有了真淳與坦率,赤裸裸地揭示著人們的慾望、信仰、敬畏與愛憎。試想,又有那一種記載,比夢更親切地引領我們走進歷史人物的真實心靈世界?
本論文共分八章,分別就先秦時期諸多典籍與出土材料中關於夢的記載進行爬梳整理;並深入探析遠古至秦人們在夢的活動過程中所呈現與創造的文化現象。其中對前賢的研究成果,有相當程度的吸收與修正;也有許多超越前賢的探討成果,堪稱目前類似研究題材中最完善的作品。